Saturday, March 27, 2010

有關道德競爭的趣事

photo by Telegraph

與朋友到日本自助旅行,在台灣絕不泡溫泉的我,到了日本就覺得不妨放鬆些,一方面泡溫泉有益健康,一方面日本的溫泉不會像台灣那麼髒,而且在日本泡溫泉之前,必需先盥洗乾淨。有次正要洗浴時,旁邊坐了個日本人,我想,絕不能太快去泡,否則會讓人家覺得台灣人衛生習慣不好;於是我洗得十分用心,連腳趾頭都洗了好多遍,但那位比我先到的日本人就是洗個不停,難不成,他也在跟外國人比較衛生習慣嗎?後來,我覺得皮快搓破,實在沒耐性,就去泡溫泉了。

這當然是我自己搞笑亂猜的,誰會去比賽誰洗澡洗得久啊!但也發覺我之前從未如此仔細地清洗自己的身體;伴隨我這麼久、如此珍貴的人身,我還真是虧待他了呢!

台灣農業機械工程的開山祖師爺高坂知武教授,1930年來台任教,戰後留任到1980年才返日,他出了一本書叫《台灣人的生命力》,可能是對於日本殖民台灣感到愧咎吧,書中對於台灣人的讚美似乎有點恭維、太美化了。書中有一篇〈道德競爭的人們〉如此描寫:
暑假到了,大多數教師們回故鄉度假…大學官舍的鑰匙交給女傭,請她們每週來一次,開開窗戶通風打掃。女傭們自行商訂打掃的日子,屆時結隊而來,又一齊回去。現在的溫州街二十巷,如果對面三家人及左右兩鄰居都歸國,每星期除女傭們打掃的一兩小時以外,便成為空屋的無人地帶。家中無金庫,就是衣櫃也不上鎖,一如平常閒置兩個月。令人驚奇的是,從未聽過有人遭遇小偷,也未聽說丟掉一條毛毯。是否派人日夜看管警備森嚴呢?其實恰好相反,大學既不設校警,市警察也從不巡邏。總而言之,完全放任的無人地帶,出現如前述未曾發生事故的情況,真是奇妙無比,不知世上還有如此的人間樂土嗎!當時的台北人,都是聖人君子嗎?由一般人性而言當然不可能!事實上,也聽了不少當時世界上發生的醜聞。追究其原因,得到的答案是「道德競爭」。易言之,以台灣為故鄉的居民與由日本來台的人,兩者間發生了互相不服輸的道德競爭,假如有一害群之馬,傷害到團體的面子,就會遭到嚴厲的指責。
很巧合地,吳濁流在《無花果》裡有相似的描述:
向來日本人就是接受良好團體訓練的民族,因此碰到這種場面,他們就立刻組織自治會,設法相互扶助,並且極力照顧遣送回國的伙伴。那些曾經與我共事的日本記者們率先垂範,購買貨車,成為一個團體而像苦力般地工作著。在街上看到他們頭纏白布賣力工作的樣子,實在顯得悲壯極了。住在這個市營住宅區的貧民最先被遣送回國,但是當他們要離開的時候,實行所謂「要離開的鳥兒不弄髒窩」,於是把紙門重新裱好,然後離開。看到這種情景的我,受到很大的感動。回顧本省人社會的現狀,和日本人競爭期間,道義心之高並不輸日本人,但一旦這種競爭對象消失時,就會不能自動去行動,使道義慢慢崩潰,這是十分遺憾的事。
原本這篇文章只是整理起來作參考,特別是上面那兩段文字,但想不到今天發現一件趣聞。由於中國觀光客愛在溫泉裡搓腳,飯店接到其他旅客的抱怨與投訴,因此印了簡體版「泡湯須知」以提醒中國觀光客注意泡湯方法及禮儀。令我笑破肚皮。

後記: 對台灣文學卓有頁獻的齊邦媛女士,晚年出了一本回憶錄《巨流河》,書中講到由於要填補日本人離去所留下的空缺,她於228事件之後的1947年底來台任職。她對台灣的印象是:小小的日式建築、小小的庭園、小小的玄關,玄關上「跪」著一位名喚「錦娘」的女子,用日語講了一大堆歡迎的客套話。令齊女士印象深刻至今未忘的是,錦娘的恭謹中有著她所未見的「狡黠」。

我推測錦娘應該是在日本教職員家裡作傭僕的台灣人,日本主人離去後,來的是中國主人。或許由於日本侵略中國的關係,這位高坂知武教授筆下道德高潔的台灣女傭,在齊邦媛女士眼中成了恭謹而狡黠的日本女子。在同樣的那個時間點上,對台灣人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印象,這麼大的反差,令人發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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