Wednesday, March 28, 2007

民風

向來日本人就是接受良好團體訓練的民族,因此碰到這種場面,他們就立刻組織自治會,設法相互扶助,並且極力照顧遣送回國的伙伴。那些曾經與我共事的日本記者們率先垂範,購買貨車,成為一個團體而像苦力般地工作著。在街上看到他們頭纏白布賣力工作的樣子,實在顯得悲壯極了。

住在這個市營住宅區的貧民最先被遣送回國,但是當他們要離開的時候,實行所謂「要離開的鳥兒不弄髒窩」,於是把紙門重新裱好,然後離開。看到這種情景的我,受到很大的感動。

回顧本省人社會的現狀,和日本人競爭期間,道義心之高並不輸日本人,但一旦這種競爭對象消失時,就會不能自動去行動,使道義慢慢崩潰,這是十分遺憾的事。

  ~~吳濁流《無花果》


據聞日治時期台灣民政長官後藤新平曾描述當時台灣人的個性:「貪錢、怕死、大頭病」。其中大頭病意指好名、愛面子、自以為是。其實這種劣根性人皆有之,華人莫不如此,因此荀子才會這麼重視教育。

經過50年日本統治(1895-1945),一方面台灣受到現代生活教育,一方面就如吳濁流所說的不服輸,因此1945年當時的台灣人生活素養之高,恐非中國人所能望其項背。可想而知,就如同當蠻族來到禮義之邦,文化的衝突是一定有的;更糟糕的是,當蠻族統治禮義之邦,那只有一個「慘」字可以形容。

等到1945年中國政府接管台灣,在十分之一的落後的外省人的統治下,自然日趨下流。60年來,制度被破壞、惡習漸漸養成,就發生吳濁流所言的,50年所建立的道義就慢慢崩潰了。

在1945年短短幾年內,吳濁流就看到一個現代化社會的崩潰,何況經過60年的洗腦與破壞。

Friday, March 23, 2007

擁書百城

最近蒐尋幾個網路書局,比較哪一個便宜、書較多、拿書方便。然後又在網路上尋找藏書網站,有什麼方法可以記錄藏書、分享心得。忙碌了一陣子,就想到當學生時,到處逛書店的趣事,因此順便記錄下來。

1
重慶南路有一間「世界書局」,以前它的格局空盪盪地、陰森森的感覺,兩邊牆壁有書架,中間則是用桌子陳列,然後裡面幾張桌椅辦公、結帳,平常不會有人進來,我倒是常客,印象中還趁打折時買了一套資治通鑑,一套13本好像不到二千元。裡面顧店的不是小姐,而是四、五十歲的大嬸,不怎麼理人。印象最深的是,有一次我路過進去逛逛,反正那位大嬸也不怎理人,我看了一會,突然一位先生進來,我一眼就知道他是李敖,偷瞄他在看什麼書,他後來拿了一套日知錄去付帳。我等李敖走出門時,就問大嬸,「那是不是李敖?」「對啊,那是李敖,常來買書。」大嬸微笑著回答,這好像是我跟大嬸僅只一次的對談。事過幾年,有一次上台北,順便過去看看,已經全面改裝,大嬸也變小姐了,一樣不怎麼理人,不知最近如何?

2
師大那條路上往台大的方向,有一間「學生書局」,專賣文史晢類的書,如世界書局一般,工作人員大抵是大嬸、伯伯之類的,但由於接觸的都是師大、台大的文史教授,因此眼界相當高,除了大教授之外,是不跟狗說笑的;但因為書夠多,也是我常逛的書店。

說到我印象最深的是,有一次,我找著找著,在學生書局靠辦公室裡面的書架上,找到一本王嗚盛的「十七史商榷」,正暗自得意時,背後突然以濃濃的外省腔傳來一句「唉!中國沒人才了,現在的年輕人都只會學美國那一套。」

這故事在此暫停一下,我先跟各位描寫我的樣子,我當時留著一頭長髮、穿皮衣、馬靴,摩陀車是Honda「豪爽」停在門外;在當時男生留長髮的不多,在台北坐公車時有人以為我是女的,鄉下的鄰居以為我是瘋子,我老爸甚至氣得要跟我斷絕父子關係呢!因此我一聽就知道是在講我。

回到故事,我拿起書,回頭時趁機瞧一眼是何方神聖,原來是一位老北北,穿著西裝、剪了一頭油油的西裝頭,翹著二郎腿坐在辦公椅上看報紙。我沒有理他,就直接拿著書去櫃台,但是心裡直OS「中國古代都是蓄長髮,只有南蠻才剪短髮,你看看自己穿西裝、剪西裝頭,不才是學美國人那一套?我雖然不是人才,但努力找古書來看,我手中這本王嗚盛的十七史商榷,你搞不好連聽都沒聽過,就只會在坐在那裡看報紙,還敢說我。」就這樣默默去付錢,但其實蠻受傷的。

對學生書局的第二個印象,就是一進門右手邊有一排書架,其中第一欄最上方有一本瀧川龜太郎的「史記會注考證」,史記我已有三個版本,這一本原本就想收藏,但不知為何每次都告訴它說,我下次再將你買下來好了。就這樣,最後我始終沒有得到這本書,不知它此刻還在不在那兒?

Thursday, March 15, 2007

向蔣公致敬

高雄市政府從前晚(13日)九時開始將中正文化中心的蔣介石銅象予以拆除,直至昨晚才完成。對這項工作,台灣南社、台灣教授協會等十個社團及李筱峰、蔡丁貴教授等99人聯名支持;中山大學中文系教授簡錦松則穿著長袍到廣場五體投地叩拜,強調特來「送銅像一程」;中國黨立委黃昭順、李復興、羅世雄、張顯耀,市議員林國正、黃柏霖、王齡嬌、童燕珍等人前往抗議,引發衝突。

蔣介石銅象本來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,有人以尊重歷史為由,力主保存。我的回答是,為尊重歷史,所以應該還原給蔣介石一個公允的定位,那就是破除蔣介石神話,重新審判(不要鞭屍啦,不太人道)。第二,您可以告訴德國人、俄國人,為了尊重歷史,所以應該保存希特勒的銅像,或者史達林的銅像,不過你若被 K 的話,不要怪我。

蔣介石銅象,象徵著台灣島上一半以上的人口是如何思慕著中國。每次思考著為何有這麼多人思慕中國、思慕蔣介石,我就會感到十分困惑。

第一,這些人或許不怎麼瞭解、熱愛中國文化,他們或許連國中課本「文化基本教材」都未能好好研讀,卻能跟著大喊中國好。
第二,這些人若長期浸淫在中國文化裡面,就會瞭解古老的中國文化名存實亡,早已淪為博物館或古董商的玩物,跟今天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或中華民國八桿子打不在一塊,甚至蔣介石本人就是滅亡中國的幾個元兇之一,不僅亡國,而且亡天下矣。但不願面對,毋寧繼續大喊中國好。

若說前者為「盲」,後者則為「愚」了,讓這群又盲又愚的東西駕駛台灣這艘孤船、破船,實在相當危險。

這兩種人會思慕中國、思慕蔣介石,或許有幾個原因:

第一,連年的洗腦,您就算告訴他烏鴉是白的、太陽從西邊出來,他都不會懷疑。這種人本省、外省都有,原住民更多,屬於衛生紙型的最底階層,用完就丟,他還蠻高興有所貢獻呢。

第二,被洗腦過,但是接收到不一樣的資訊,也出過幾次國,有點疑問,不過殖民地的性格,退一步海闊天空,跟著大勢走就對了,趕快把毒素去掉,又是一位堂堂正正的中國人。此以本省人居多。

第三,聽過各種說法,但是已經佔有特權,食髓知味。除了外省權貴外,那些依附外省人的本省人特多,當然一下子外省、一下子原住民的也屬於這一類。

第四,長期接觸中國文化,也知道中國的問題,但就是見不得台灣人站起來,從骨子裡鄙視台灣人,這當然非李敖大師莫屬了。還有一群學者,當台灣人動到中國的事物時,就會抬出「世界觀點」,利用學術名辭來訴說台灣人如何搞閩南沙文主義、法西斯、次帝國主義;當台灣人提出國際潮流時,他們又會抬出「中國觀點」來加以批判,顯得較有獨創性。

當然不只這幾種,不過最可憐的是,被嚴重洗腦,害怕接觸到跟台灣有關的毒素,有時候拍拍中國馬屁(包括中國、外省台支、本省台支)打台灣人討些糖吃,最痛恨自己說話的口音有點「台」(或有點「原」)

講到這裡,其實還蠻同情蔣介石的呢!當他登上陽明山遠眺中國大陸時,應該五味雜陳吧,我也是如此。台灣被中國統治了六十年,中國人的習性就像鴉片一樣,從我們的肺流進血液裡,更滲入靈魂的深處。莫說民進黨已經執政了,除了台支仍掌握大部份的官僚系統、媒體、教育系統之外,民進黨內部受中國教育的大老仍看得出還帶著中國靈魂呢!

面對這樣的困境,等待著一個台灣人當家作主、自由平等、鳥語花香的新台灣,似乎有如蔣介石遠眺祖國,直至夕陽西下,仍舊遙遙無期,愈來愈渺茫。

Wednesday, March 14, 2007

吳同初行狀

人生在世,偶得一、二良友,快哉!想起從前讀顧炎武《顧亭林詩文集》時,最喜「吳同初行狀」,前述志趣相投的好友們高談闊論,後哀世間之無常。每讀至「余既痛吳生之交,又念四人者持觥以壽吾母,而吾今以衰絰見吳生之母於悲哀其子之時,於是不知涕淚之橫集也」,著實令人倍感哀淒。

《顧亭林詩文集》「吳同初行狀」

自余所及見,里中二三十年來號為文人者,無不以浮名茍得為務,而余與同邑歸生獨喜為古文辭,砥行立節,落落不茍於世,人以為狂。已而又得吳生。吳生少余兩人七歲,以貧客嘉定,於書自左氏下至南北史,無不纖悉強記。其所為詩多怨聲,近西州、子夜諸歌曲。而炎武有叔蘭服,少兩人二歲;姊子徐履忱少吳生九歲,五人各能飲三四斗。五月之朔,四人者持觥至余舍為母壽。退而飲,至夜半,抵掌而談,樂甚,旦日別去。余遂出赴楊公之辟,未旬日而北兵渡江,余從軍於蘇,歸而崑山起義兵,歸生預焉。尋亦竟得脫,而吳生死矣。余母亦不食卒。其九月,余始過吳生之居而問焉,則其母方 獨坐,告余曰:「吳氏五世單傳,未亡人惟一子一女。女被俘,子死矣!有孫,二歲,亦死矣!」余既痛吳生之交,又念四人者持觥以壽吾母,而吾今以衰絰見吳生之母於悲哀其子之時,於是不知涕淚之橫集也。生名其沆,字同初,嘉定縣學生員。世本儒家,生尤夙慧,下筆數千言,試輒第一。風流自喜,其天性也。每言及君父之際及交友然諾,則斷然不渝。北京之變,作大行皇帝、大行皇后二誄,見稱於時。與余三人每一文出,更相寫錄。北兵至後,遺余書及記事一篇,又從余叔處得詩二首,皆激烈悲切,有古人之遺風。然後知閨情諸作,其寄興之文,而生之可重者不在此也。生居崑山,當抗敵時,守城不出以死,死者四萬人,莫知屍處。以生平日憂國不忘君,義形於文若此,其死豈顧問哉?生事母孝,每夜歸,必為母言所與往來者為誰,某某最厚。死後,炎武嘗三過其居,無已,則遣僕夫視焉。母見之,未嘗不涕泣,又幾其子之不死而復還也。然生實死矣!生所為文最多,在其婦翁處,不肯傳;傳其寫錄在余兩人處者,凡二卷。

Tuesday, March 13, 2007

哀忍之華

在網上閒逛的時候,看到某位網友在懷念一位叫作許瑋倫的藝人。我不認識許瑋倫,但是看到這位網友的簽名,卻讓我想起學校裡偶然認識的友人的妹妹,曾有一面之緣。年輕、美麗、活潑,積極地參與有關台灣的活動,很熱情地願意為同學奔走,但最後卻因為幫同學伸張正義、承受壓力、冤曲與無助而自殺。她的早逝,實在令人震驚且感傷,猶如春天即將綻放的花朶,尚未散放芳香,卻為之凋零,不禁想起龔定盦的「哀忍之華」:

有植焉,在天地間,不能以名,強名之曰忍,是能華而香不外出,氳氳沈沈,以返乎其根,為之哀曰:
「雲猗霞猗,天女所憐猗,而投之人間猗,飄搖猗,悲風颺猗,慘怛猗,陰氣戕猗,淒心魂猗,鬱猗坱猗,又孔之[風京]猗,何以寵之,棘十重猗,春不得抽蕤,夏殞妍猗,蹇以盤猗,毒霾霾猗,蛇虺所蟠猗,心苦猗,不可以傳猗,材孔清猗,性孔靈猗,怳不可以名猗,哀此忍樹猗,毋久閟汝香猗,行歸而鄉猗,雲霞之樂長猗。」

Thursday, March 08, 2007

去中國化與解殖

去中國化,我覺得不應該是看作「將中國的原素去掉」,而是「轉變位置去看事物」,轉變什麼位置呢?從中國的位置轉變成從台灣的位置去看事物,如此一來,要轉變的地方就相當多了。舉個最實在的例子,什麼地方最難「去中國化」呢?我認為是民間宗教,尤其是道教,我曾看過道教廟宇所刊行的報紙,裡面完完全全在闡述本廟所供奉的神祇,來自於中原某朝代某地點,他從不探索本廟在當地的現況,而只是一味地宣揚其神尊有多悠久而崇重,您說這要如何轉變觀點?這些神祇或許的確來自中國,但是要將信仰在地化、從台灣角度去接受宗教,會是一條艱辛的路。當然,中國人的陋習還是要去掉啦,例如欺善怕惡、落井下石、見縫穿針等等。

再舉一例,豆腐是中國人發明的(我猜啦,沒考證過),但日本人及台灣人都發揮的淋灕盡致,日本隱約有成為豆腐代言人的氣勢,如果您到過日本吃過他們的豆腐餐的話。我認為台灣也可以迎頭趕上,將豆腐代言人的王座搶過來,有台灣味的豆腐。

在京都吃湯豆腐時,若您跟達人說,「這是中國豆腐嗎?」,他一定會十分明確的跟您說,這是日本的湯豆腐,沒有絲毫懷疑。我想,等到我們吃台灣豆腐時,心中不會產生「台灣豆腐也是中國豆腐」的幻覺時,才是真正去中國化了,因為我們心中的位置很清楚是台灣角度。這類的測驗,可以檢示我們到底「台灣化」到什麼程度。

以此類推,我們日常生活的衣食住行,米飯、水餃、水墨畫、詩詞、象棋、筷子等等,是「拒絕去用」,還是「轉變位置」?拒絕去用很容易,但是以台灣的角度去用中國的事物,蠻難的,因為我們的小腦袋已經如此習慣認為自己是中國人。

講到詩詞,剛好想到「黃昏清兵衛」一幕,清兵衛的大女兒在誦讀「論語」,很自然、不會懷疑,日本是日本。若當我讀「論語」時,我的感受就像在讀亞理斯多德的「尼可馬赫倫理學」一樣,台灣是台灣,不用懷疑,我應該就成功了吧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