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大家聊到中秋節的烤肉傳統時,我首先想到的就是 Hobsbawm 所編輯的《被發明的傳統 (The Invention of Tradition)》,這本書是左派史家 Hobsbawm 及多位史學家共同的結晶,主要是從史學的觀點探究所謂淵源流長的傳統,是如何在晚近被發明出來,這些被發明的傳統,雖然也包含了若干有跡可循的過去的事物,但卻是以不同的面貌呈現。
例如由 Trevor-Roper 所寫的〈創造傳統:蘇格蘭的高地傳統〉,描述蘇格蘭人為了區別蘇格蘭與英格蘭的不同,在雙方合併之後發展出來若干風俗傳統,這些傳統「從某種意義上而言,也象徵著對合併的抗議」。因此當我們看到蘇格蘭人身著「傳統」蘇格蘭裙及風笛,要求蘇格蘭應該離開英格蘭成為一個真正的國家時,這些傳統其實是晚近才被創造出來的。
由 Morgan 所寫的〈從消逝到重現:追尋浪漫時期的威爾斯〉,則敘述威爾斯為了建國的理想,「將全副精力投入於文化事務上,試圖恢復過去的歷史面貌與傳統」。
除了從歷史的角度去重新解讀傳統,也有人從後殖民的角度去探究,例如 Ranger 的〈殖民地非洲傳統的創造〉,意外地給予我們分析殖民者如何在殖民地創造新的傳統,以利殖民者的統治。
這本書比較少著墨的是關於亞洲及南美洲的案例,因此有興趣的朋友倒是可以就台灣為主題,找看看關於在台灣有哪些被創造的傳統。
回到本題主旨,剛好晚餐看到一則年代的新聞,標題是「中秋節,民眾多不知其典故」。年代不小心講出了一個事實,那就是今天的中秋節傳統,其實是賞月、烤肉、唱卡拉 ok,民眾根本不知道(或不在乎)中秋節有所謂嫦娥或月餅的久遠典故,甚至許多人喜歡吃的是綠豆碰,而非月餅。
問題就來了,對中國與台灣雙方而言,「中秋節,民眾多不知其典故」這件事會引發不同的因應之道。對中國而言,他會將中秋節往遠古的事物連結起來,創造出台灣與黃河流域一體的想像。對台灣而言,則逐漸賦加更多台灣在地的色彩,更聰明的是與原住民有關月亮的神話與習俗串連起來,創造台灣「自己的」共同體的想像。
首先,小弟對這些「創造」與「想像」的立場是,它們並非完全是捏造的、虛構的,它們適度地表現了當時、當地人們生活的情境與需求。例如我們今天談「海洋國家」,這個概念可能在十年(甚至更短)以前很少被提到,但今天我們不僅理所當然地談,小弟甚至建議可以將海洋國家的概念連結至十八世紀大航海時代下,作為國際貿易樞紐的台灣,想像成一種海洋台灣的特性。這種想像不僅合乎今天台灣向海洋瞭望的情境,也符合台灣立國的需求。
小弟認為,作為移民社會及多族群、多文化的台灣,很難從民族互斥的方向、方式去建構自己的共同體,雖然我們目前的確是從「找出敵人」的方式去「區分自己」,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塊土地上有太多漢文化的痕跡。於其想辨法把這些痕跡洗乾淨,還不如用不同的眼光去看待這些痕跡;也就是去體會前述霍氏等「創造傳統」的歷史案例,去找出台灣可能的方向。
其次,就小弟的認知,「去中國化」並非洗淨中國文化(台灣純化),而是去中國「中心」化,將文化氛圍從「中國中心」轉移成「台灣中心」,這在理論上是可行的,因為文化是隨著時空改變的,而傳統是可以被創造的。一個平等、和諧的族群與文化共存,此刻應該在以台灣為中心的前提去進行較為妥當(也就是說,這是帶著策略的意味)。
最後,我們常會將「今天」在台灣的若干文化活動,與「今天」的中國連在一起談,我們必需打破這個迷思。第一,人類的身體與文化,會隨著時間的流動與空間的傳佈,而產生各種變化,這些變化都是為了適應當時當地的情境與需要而產生。例如今天在台灣的中秋節活動,與今天在中國的中秋節活動,或許可以在遙遠的黃河流域發生關係,但是兩者在今天是可以毫不相干的。就像我們今天到動物園去看黑猩猩,應該不會有人基於 600 萬年前同一祖先而稱呼黑猩猩為兄弟吧,那可是即可笑,也不切實際。(當然,就深層生態學而言,萬物間的關係有不同的典範可以加以解釋);但如果是對在台灣的中國人而言,他們可能會稱呼黑猩猩為祖先吧!(大家瞭解我的意思嗎?)。因此,同樣是端午節,在台灣與在中國,是可以不同的(或者說,不同的意義)。
第二,今天還有人浪漫地把今天的中國與古中國想像在一起嗎?小弟雖沒有科學的證據與論說,但「感覺」上並不這麼認為。除了清末西風東漸之外,人民共和國所進行的文化大革命,已經將今天的中國改造成一個與古中國完全不同的中國。套句他們中國古人的說法,「禮失,求諸野」,或許日本、韓國、越南、甚至台灣,還比今天的中國保留了更多古中國的文化典制與活動(出土文物除外啦)。例如書法與漢畫,我認為在技法上,今天在日本或台灣的藝術家可能遠高於今天的中國吧!倒不必要排拆書法與漢畫,他們只是表現的一種型式,只要將之賦與台灣的本土內涵,這些書法與漢畫馬上可以台灣化,甚至奪中國之風頭,日本的圍棋與茶道便是證明。
最後,貓吉拉提供一個態度:月亮就是月亮,全球所有生物都在看著月亮,你有你的中秋節,我有我的中秋節。美國人、愛斯基摩人、巴里島人、日本人,都以不同眼光度過某個看月亮的時刻;狼、鯨、庭院中的七里香,以及航海中的挪威人,也以不同眼光看著某個時刻的月亮~~
P.S. 其實,我家已經不過中秋節了,它只是我們到愛河喝晚茶的放假日而已耶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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