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riday, June 17, 2005

讀宋國誠「這就是我們要的本土化嗎?」

關於宋國誠教授的這篇文章:這就是我們要的本土化嗎?,一直塵封在我的書架上,於是,今天試著寫一下心得。由於解嚴以來的台灣,有著相當豐富的後殖民情境,因此,宋國誠這篇文章,實在需要我們好好去檢視、反省,無論其出發點為何,至少表示台灣主體性的建構,是具有充份自我批判能力的。

宋國誠認為,台灣正名運動、國考試題閩南化、高中歷史教科書改編等一連串事件,是1990年代以來,台灣本土化運動一次最高潮的表演。本土化來源於中國對台灣之政治壓抑與地理吞併的反抗,其初始內涵為鄉土化與地區化,但本土化一詞本是形容外來者移入後對移入地的認同化,因此四百年來移入的閩南人應該向原住民同化,此顯然與本土化運動人士的本意不合;另外,以去殖民化為核心,在文化上「去中國化」取代本土化的情況下,台灣去中國化面臨了愛恨交織(ambivalent)、難分難拾的窘境,因為台灣與它的殖民主宰者共享著同一語言與文化。這種「去中國」的不可切割性,使得台灣主體性焦慮向下沈淪,在無力對抗外部霸權之下,轉而從內部建立「族群霸權」,從建立次級霸權帝國中尋找主體焦慮的出口,將一種民族自決的高尚思想,退化為黨派爭權的籌碼。

宋國誠教授的社論,相當具有啟發性,特別是有關本土意識轉向後殖民焦慮,後殖民想像墮落為次帝國霸權的建構等問題,這些殖民地區解殖容易遭遇到的議題,帶給我們相當多值得反思與檢討的面向。

宋教授認為,本土化是指「外來者的內地化」,若是站在一個外來者的角度,或者說,站在一個曾經將台灣視為異鄉的他者而言,這個內來者本土化的意涵是可以被接受的。但是站在一個已將台灣視為家園的自我而言,這個本土化主要是指「找回看不見的台灣」,例如所謂的「發現台灣」。由此可以很明白地看出,宋教授所站的位置跟某些推動本土化者所站的位置,是不太一樣的。假若只能用「外來者的內地化」的角度來看本土化,則是否表示無論原住民、漢人,都應向台灣最原來的主人-黑熊與雲豹等生物-生態化?其實單純來看,這也未嘗不好。

關於宋國誠教授最為關鍵的批判,主要在於「去中國化」所造成的「純淨台灣主義」,使得台灣文化空洞化,而產生的焦慮。如同宋國誠教授於文中所描述,「本土化因此走向了分史、斷根、割帶、自體繁殖的詭譎道路上,從政治解殖走向文化解體,成為一個沒有歷史傳承、沒有文化根源、沒有民族歸屬、從土石迸出來的石頭兒…彰顯台灣的主體性只能證明台灣的無根性…擺脫中國殖民只能是台灣的自我異化…」

所謂的「去(de-)」中國化,應該站在去中央化(de-centrization)的角度去思考,而非僅僅是去殖民、去外來。或者說,主要是反抗殖民時代的(中央之國的)中國化,而回歸到台灣這塊土地,找回已被隱藏、消音、背景化的台灣,而非簡單地解釋成消除中國文化。由於台灣本為移民社會,加上台灣經歷多次被殖民經驗,形成一種相當混雜(hybrid)的狀態,將在台灣的中國文化去除乾淨,既不可能,也沒有必要,因為適合台灣的中國文化(或日本文化、其他文化),早已經台灣化了,它雖保留古老且遙遠的形象,但卻已成為目前時空下台灣生活的一部份。所謂的中國文化,只剩下古老的殘象,猶如遙遠星空投射到地球的光景。例如台灣目前的宗教信仰,無論是漢人、原住民,可以清楚地切割中國、歐洲、西亞、台灣嗎?例如台灣的閩南語,除了「源於中國唐代河洛地區」之外,再無任何屬於本土的意義了嗎?或者如宋教授所言,「撇開中國則無物」嗎?但是,宋教授的語句,的確帶給我們一段警示與自省的意味,也就是「彰顯台灣的主體性卻不能造成台灣的無根性,擺脫中國殖民而不會是台灣的自我異化」,這種態度的本土化,將是超脫「中國化」的自我提昇,而非僅僅只是解中國化;同樣地,面對全球化時,將會是超脫文化帝國主義,而非僅僅是解殖。

台灣目前的主體建構發展,相當適合用後殖民的情狀來看待分析,例如本土化教育,切不能流入閩南沙文主義,而忽略了原住民文化;例如台灣內部的族群和諧,切不能流入中國式的族群融和,將所有文化融入於漢文化,而一支獨大。

從日治時代的文人可以看出,台灣人是相當具有反省、批判性格的,而今天的台灣意識,也應該可以擺脫宋國誠所擔心的次帝國霸權的建構,但這還是需要媒抗的前輩努力監督才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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